一大早的就响喇叭，还让不让人睡觉啊。蹲在水池子边上嗤嗤的刷牙，厨房里飘出阵阵小米粥的香味。
“娘，这谁家娶媳妇啊？”含着牙膏沫口齿不清的朝厨房喊着。
“娘！”嗓门更大了，音乐吵得连自个说话都听不见了。
一个半百的老人从厨房探出头来，“这不王家那闺女找主了么！”
“哪个王家啊？”这村里姓王的人家多了去了。
“王茂石家啊，他家闺女不是比你小一级来么？”
冲击着前后牙床的漱口水猛地静止了，王茂石家的，那不就是王妍了么。
王妍啊，一个曾经深深印在心底的名字。算起来这个名字的主人，有过三年很少见到，更是后来的五年再也没见过。不知道现在她变样了没有。不知道现在的她还记不记得那段往事。
可那些事再下去二十年我也是记得的。
那时候她梳了一把很长的马尾，刘海齐齐的，她一高兴就会蹦达蹦跶的跑过来，泉哥泉哥地叫着。身后的辫子从肩的这边摆到那边。
这丫头俏皮的很，性子和男孩子似的。
夏天有知了的时候，她每天放学后都要缠着我给她逮知了。本来知了也不是那么难逮，可她一跟在我后边，我逮知了的准头就不行了。为了这些她还和我闹了几次。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老在我背后做些张牙舞爪的动作，她是故意不让我逮到的。
她还喜欢拽着我偷人家草莓。那时候我们村有一块外包地，人家种了一大片草莓，她说想吃，我说咱叫家里大人来买。她还白了我一眼，说你在路口给我看着，我知道她又有坏点子了，硬拉着她不让她去。我当然是拗不过她，就在路口给她守着。等了一会她就哭着从地里过来了，我帮她擦了一把泪，问她咋哭了呢，她扯着自个的裙子，我一看，她那条白裙子的两个兜里塞满了草莓，草莓掉色啊，腰那一块的裙子全染红了。她哭个没完，又怕家里人说她，我领她到我们村外面的小清河里洗了才算完事。
那条河，后来没几年就成了臭水沟，再后来就整治到地下去了。这么说下来都是七八年的事了。估计小妍她也不知道这些。
看不得她皮，可她学习好。也没见着她怎么用功，反正出成绩了在班里都是前五，第一第二的时候也不少。有一次她来找我哭，哭得特委屈，一问才知道原来没选上三好学生。按理说学习好了理所当然的是三好学生了。她说就是因为那个小彬硬说她把红领巾系在腰上了，大家因为这个，都不选她了。这丫头第二天就好了，我问这么快就想开了，她说昨天她把小彬的车胎给扎了。
那个时候，其实都把她当个妹妹来疼的。
不知道是啥时候起，我发现，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可能是她初一那一年，我在她铅笔盒里发现了一个别人写给她的信。也不算信，就是用好看的信纸折了个好看的形状，写了几个令我不安的字。
我那天下午没约她一块放学，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边的林子里去听鸟叫。那是我第一次抽烟，抽得很狼狈，好几次差点烧了手。抽了小半盒烟，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胸口总觉得有口气出不来，热乎辣的。我斜背了包去校门口推自行车，刚拐过小墙去就看见一个人坐在路牙子上抱着腿埋着头。
我喉头一紧，胃里的东西几乎要翻出来。鼻头很酸，脸也感觉皱巴巴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我吧嗒了几下眼皮总算忍了回去。
小妍跑过来，挺高兴的样子，说知道你就没走，我就在这等你了。我说你咋知道我没走的，她说你自行车在这啊。这丫头还是这么聪明。
我说我自行车坏了，正想办法呢。她说这不好办么，你骑我的带我回家啊。我一乐，说行，那我早晨带你上学。
小妍从后边抱着我的腰，我能感觉她的小脸在我背上一噌一噌的。我故意骑的很慢，她也没大说话，不知道她会怎么回她那个大头班长。
自从有了危机感之后，我省吃俭用的攒了点零花钱，请小妍看了场电影。有一幕是女主角抱着她爱的男人哭的泪如雨下。我悄悄地转过头去看小妍，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泪，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看着这样的小妍我心几乎停了几拍，然后又咚咚的跳得直响。我不自觉地伸过手去，把她擦的都是泪的小手包在手心里，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其实我好想连她的肩头也一并抱过来，可是没敢。
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出了影院，挤上公交车，一直到村口才松开。后来在学校里，她也让我牵手了。所以，全校的人都知道小妍的男朋友原来就是那个整天一块走的人。我很高兴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小妍为了这事还和我闹了好久的别扭。
初中四年，我有八成的心思用在小妍身上，一成用在学习上，一成用在敷衍父母上。所以，中考我就落榜了，父母也不勉强我了。
中考落榜才让我认识到，我和小妍，今后就要走上不同的路了，我惶惶不安，那阵子心情很不好，甚至小妍，我也把她气哭了好几次。
似乎，中考就是我的分水岭，而小妍的中考，则是她感情的分水岭。初中一下来我没找到好工作，做了大半年的小工，人晒得黑不溜秋的，也皮糙肉厚了，这样的我还怎么去找小妍呢，虽然我们两家离的不远，虽然我也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偷偷看过下晚自习的她。
这丫头有股子倔脾气，尤其是用在学习上，她考上大学毫不稀奇。
那天我娘回来给我说王茂石家的闺女考上名牌大学了，周围的邻居都要请请。语调听不出一点高兴，显然是在反衬我的，我这个连高中都没考上的儿子，让他们觉得很没面子。
以后真的没机会见到小妍了，我很想借当面道贺的机会和她说说话，可三年都没说话了，这时候再去，更显得尴尬吧。我最终只是从喝得微醉的老爹嘴里听说了一点情况。是北京的一个大学，在全国也很有名，反正不是清华北大，但也差不了。
就这样，我心里的小妍也离我远去了。我对她一无所知。
别人嘴里说了些，这丫头又俊了，这丫头又瘦了。不知道俊成啥样，瘦成啥样了，一点让我想的依据也没有。
正是小妍走的那年秋天，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女孩，我看着成，文文静静的，也绑了个马尾，比小妍那丫头可爱多了，还体贴我，能记住我爱吃什么菜，爱抽什么牌子的烟，穿多大的鞋，多长的裤。
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每家每户都请了。小妍的爹娘也来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