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父亲突然来信了

远方的父亲突然来信了

画艺散文2025-05-15 02:36:22
昨晚突然收到父亲发来的短信,文字如下:“龙儿,你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父亲说话一如他懒惰的脾气,不愿多说一句。昨晚是中国农历年腊月二十九,父亲一人在重庆。我的父亲终于累了,害怕孤单了,老了。他是我生
昨晚突然收到父亲发来的短信,文字如下:
“龙儿,你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
父亲说话一如他懒惰的脾气,不愿多说一句。昨晚是中国农历年腊月二十九,父亲一人在重庆。
我的父亲终于累了,害怕孤单了,老了。
他是我生命中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影响力却足够牵引我一生。他给了我女性气质分明的面部特征,给了我沉默深思的秉性。他如风一般来来去去的特征,还给了女儿最初对男性的渴望和疏远。
小时候,他不是个好父亲,也做不好丈夫的角色。他习惯沉默,逃避,吸烟,出走。他走遍天涯海角,偶尔回家,留下钱和破旧的衣物。
这是个长着女相的男人。年轻时候,皮肤白净,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线条优美,被女子爱慕。他不是风流的人,却处理不好男女关系。他一次次选择退出,留下其他当事人不知所措和难以愈合的伤痛。开始的时候,他选择在黑夜离开,以为可以不留痕迹。殊不知睡着的亲人都在夜的角落里聆听他不负责任的逃亡。后来我长了几岁,感知了人间冷暖,父亲就公开他的行踪。他告诉几时离开,几时可能再回来看娘儿俩。出走从此于所有人变得理所当然。年轻的父亲留给我一幅桥头雨水拉行李箱的印象画。
父亲给我三幅一生难忘的画。第一幅,我骑在他脖子上,他给我念《一千零一夜》插画书。我揪着他柔软茂密黝黑的头发,两只脚死死勾住他的颈部。他佯装生气地说再捣乱就把我举过头顶不让我下来。当时他坐在木板床靠墙的一角,我仰头看到了蜘蛛网。若父亲真把我举高,头铁定贴着那落满灰尘的蛛网了。多可怕!于是,我安静下来,继续听他讲故事。后来他离家,母亲接替她讲故事给我听。鉴于母亲的威严和鞭子,我不敢那般放肆。幼女懂什么?她只单纯地渴望父亲温柔的声音和那永远不会冲她生气的好脾气。
第二幅,十二岁初潮来临,正值父亲回家。他自然地把女儿染了经血的裤子泡在盆里洗。我不知情。后来母亲同我讲,父亲挺爱我,却不那般关怀她。当时听说此事,我心里莫名的不安。少女来潮意味着什么,是谨慎的大人不愿公开说明的事。母亲为这份父爱而略微吃醋,其中饱含的一个独身妈妈的委屈辛酸,是一个十几岁女孩无法理解的。灵魂里总有黑暗的角落,潜伏着人性原始的嫉妒,争斗,绝望等。负面情绪掌控着潜意识的很大部分。在生活晦暗无光的时段,那些情绪就无声息地牵引着女人的某根神经,产生钻心的痛。
第三幅,二十岁年纪到深圳和父亲见面。他因为长年饮酒抽烟的恶习,体态臃肿,牙齿黑黄,说话间散发出我无法忍受的臭气。这是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么?我心疼不已,劝他少抽烟喝酒,保重身体要紧。后来我遇到其他男人,他们同我讲,男人抽烟,是为了提神或者抵抗孤独。今天我不再劝父亲少抽烟喝酒了。他多年来独自一人过活,若少了烟酒,真不知如何打发内心的情感。生活的艰辛阻塞,逼得人只能寻求外物的麻痹或者振奋。那一次见面,彻底改写了父亲以往在我心中俊美干净的形象。我隐约感到我们父女的关系已经渐渐转变。曾经他是给我温柔给我鼓励的人,虽然这种温柔鼓励实在太少了,在我眼中,他一直是支撑我生活的一半天。但那一刻,当我和父亲并排走在深圳喧闹闷热的街头,我感到父亲渐渐需要一种血缘的支持。我是他的独女。经历了30年的江湖风雨,他的心灵除了我,无依无靠。纵然他有一肚子的生存技巧生活艺术,离开血缘,他将惶惶不可终日。在某个榕树繁密的街头,等我倾诉完这些年在远方的忧郁苦闷,父亲关切地说,都说出来就好,老爸就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与其说这是安慰我的话语,倒不如说是父亲自怜自励之辞。
父亲年轻时的飘忽不定和逃避,对我往后的人际交往产生无法磨灭的印痕。我不信任人情,永远带着防卫的面具。时而喜欢独处,时而渴望人群。女朋友已经容忍了我的突然消失和突然打扰。和男性的友谊则一向不成功。我不喜欢那飘渺的亲密感。它常常领着友情走向暧昧,或者老死不相往来的疏远。我诱惑异性,在他们沉沦后又绝情地把他们推开。一对一的关系令我无法呼吸,紧张无措。为此从少女时代开始,我亲手破坏了几段感情,神经崩溃,不断服用镇定药物。如今我靠写作治疗这种社交恐惧,并有了一定成效。我把此归结为父爱带给我的伤痕。但没有怨恨。出生那一刻的星空,带伤痛的凯龙星正好经过中天。这是命,karma。就像偶然成了他的女儿一样,是早写好的预言。
今天是己丑年年三十。我和父亲通了电话。他非常开心我能主动问候他。清了清喉咙里的痰,他用那独特的柔软的,我自幼就习惯了的男性嗓音,说春节快乐。我开玩笑似地问他,今早是不是睡懒觉了,中午一点了都不起身。他诚实地回答,刚刚睡了午觉。听了这句话,我比较放心。他终于知道保养身体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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