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疯了。
昨天下午，“下岗方案”往墙上一贴，一下子蜂拥而至一大堆工人。工人们实在可怜，与厂同舟共济二十几年，一万八千块抚恤打发走人，心情怎么也不好受。厂长是个“以德治企”派人物，厂子再困难，他也勒紧腰带，从其他方面压缩开支，不亏工人。所以赢得工人爱戴。没办法，“下岗”是上头指令。即使如此，工人也不冷静了，他们没法冷静，因为他们明白“下岗”就意味着从此与企业无缘，从此便是无业游民。所以他们敢在动员大会上毫不顾忌地指着领导骂秽语烂词，所以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把厂里东西往家里搬置，所以他们敢??????
局势难以控制，对峙一天天升级。“说明会”、“代表会”、“座谈会”开了无数，无济于事，工人们一直认为：我们是“电”字号多企，下岗抚恤金要高于社会。以至于最后工人们封住了厂大门，占领了办公大楼，引来不少群众围观。
厂子还没完全停产，但许多班组都人去楼空。除了合成车间有副厂级值班外，再就属锅炉房最重要了。锅炉班长李侃是个党员，30年工龄，30年党龄，省劳模。此前厂长事先叮嘱：有规定，省劳模可以不下岗。让他负起责任，因为合成车间还有300万元产品未出釜。倘若锅炉停了，300万就凝固泡汤了。其实厂长明白，李侃就是不叮嘱，也是个信得过的人物。
头几天，在李侃的带领下，锅炉班还按部就班地倒班、接班。现在，连班员人影也抓不着，无奈，李侃就一个人顶着。
当然，除了顶着班以外，还需顶着冷嘲热讽。
“谁下岗，李侃下不了岗，他不干谁干？”
三天三夜过去了，李侃眼都未眨。李侃心里有数，再有两小时，产品就出釜了，他还需坚持。可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上水阀陡然爆裂，50?C的水四溅。李侃麻利地按下控制系统，找出截止阀，拿起管钳，在热水瀑布中，咬紧牙关，拆下旧阀，换上新阀。当他拧紧最后一扣时，晕倒了，头摔在锅炉底角螺丝上。
鲜血流了出来。
人们在整理李侃遗物时，发现他旧西服上衣兜里，有份下岗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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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80岁老母，妻子下岗且有病缠身，儿子上大学学费无着落，厂子三个月没开支，我等钱用，所以……??????
落款日期是“下岗方案”张贴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