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栋八十年代的职工大院内，寥寥数着四栋楼房。楼房的墙体是泥沙砌墙，粗糙且粒粒突兀，经年不休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还是坚固不崔。时间在它眼前不过是个可笑的人儿，来来回回，换了一家又一家，依旧屹立不倒，时间对它没了效力。除非哪天挖揭机扫过它的身体，让这块地换上更洋气的瓷砖。院前边是个式的小楼房，楼房顶层偶尔会伸出一两枝不安份的滕蔓，有意无意地看着路人痴笑。手里的余钱多了，换个能种花的楼房，想着也让人心里美，即使没有，就当空闲打发时间罢。
屋里的男人宗喜和女人乔阡脸对脸的睡着。不知乔阡睡了没有，嘴角弯起细细的月牙，笑得很小心。可以肯定的是，乔阡想的不会是宗喜，那脑袋里好像在做个遥远的梦，昨天发生，今天回忆。梦到了什么，不是，是在回忆那个笑，那个在她心里湿润，快要膨出身体的灵魂。想想就罢了吧，碰那是不可能的了。
宗喜的脑袋沉得靠着被子就闷哼了几声，呼出的气长长地不敢收回，好像一收，又得再沉沉地呼。身体也乏，乏得比生个孩子还要累。孩子生出来就可以休养生息，即使生那瞬间的撕心裂肺他不能体会，但是家累，疲于奔命。
宗喜的脸和乔阡的脸有点像，说是夫妻相。乔阡刚从他舅娘那里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窃喜，想着是不是天作之合，地上一双。随着生活了，贞儿出生了，她看到宗喜的脸就反感，看着怎么也不舒服，好像活生生的拍着自己的脸。乔迁伸出自己那条如藕般嫩的手臂，大小合适，再看看那修长又光洁的指甲，青葱似水。可是，指节有点大了，肤也不如前光滑，想着想着就黯然失神。
乔阡用力的拧了一把宗喜的鼻尖，气呼呼地说：“老娘让你千年修得共枕眠。”又佯装睡着，闭着眼。
贞儿似乎听到了乔阡的动静，抬起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嵌上这一双精灵的慧眼，让贞儿看得特别敏锐。贞儿就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换成红色的肚兜，像红孩儿，提着钢枪，质问道：“你可是唐僧？”胸口总不经意地露出那块触目惊心的疤。小小的身板得承受多大的痛，让她的生命要如此坎坷。又说，小时苦，大了就风顺了。谁知道大了又会怎样，像乔阡，小时候的苦，也换不来她大的顺心顺意。
贞儿的小板腰用力的往床上蹭，盈手可握的小腿肚，白花花的，一边吃力，一边还哼哧哼哧。小人儿也有喜好，像贞儿就不乐意再呆在屋子里。屋子狭窄的空间，就像是牢房，乔阡在歇斯底里的时候，贞儿也在呐喊。只是没有言语的表达，就用动手的方式，和长长的哭音搅得乔阡心神不宁。
贞儿用黄色的小熊打着宗喜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打的心都碎了。宗喜还是无动于衷，乔阡睁眼看着，看那个劣质的熊，心底盘算着：就快到她生日了，还可以再给她买一个。10块钱。乔阡还是出口喝住了贞儿：打嘛打，再打就只给你买一颗糖。贞儿还是不依不饶，真绝望了，又抱起她蓝色的小熊，气呼呼地躺下去。乔阡看着那只蓝色的小熊，是满岁时候给她买的，也花了28块。谁知以后的日子，蓝色的小熊就成了她去哪都得跟着的一个宠物，穷人家的孩子居然养出了这坏毛病。
早些时候还洒着太阳光的窗子又恢复了暗淡，看不到光了，屋子里一下子有点凉了。乔阡扯过毯子盖在脚上，旧疾发作了，那可糟了，想给贞儿盖点被子却再也不想起来，推推宗喜，宗喜也沉着，用力一甩，被子稳稳当当地附上贞儿的身体，可以睡了。
安静了，周遭好像都被这一家人带进了梦里，没有了声，没有了响，可以甩下身体，不再扰人的叫嚣。他们像什么？像砌这座楼房的泥沙，粗糙。
静不下来了。火车轧着铁轨由远而来，粗暴的轰鸣声，痛绝地轧着那细细的两根铁轨，能听到石子被甩到旁边，痛痛地呼声。呼啸声走过这座楼房，乔阡似乎感觉到它动了一下，心也跟着揪起来。细细听，声音变弱了，走远了。它来了吗？来了，又走了。
贞儿“啊”一声，哭了起来。多大的威力，能不震颤吗？宗喜“嗯啊”一声，半睁半睨地拍着她的身子。乔阡起来，睡不着了，也不想哄贞儿。她坐到电脑前，捣鼓着开机。这台电脑是这个“家”唯一看在眼里的东西。是，叫东西，摆在路边摊上，路人也会用脚踹开，骂咧咧道：“什么破玩意，卖了不值几个钱，放着还占空间。”乔阡却爱不释手。好歹也算她的产物，虽然不值钱，但还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玩玩蜘蛛牌。网线嘛，和宗喜提过几次，都敷衍的好好的：过几天存够钱，我们就牵。
宗喜揉着他的睡眼，眼皮都扯在一起，还想再睡，可是贞儿却让他进退两难。宗喜对孩子不打不骂，能笑着发脾气。乔阡不行，有火就发，有气就出。一来二去，贞儿总疏远着她，万不得已，才会凑上这枪口，当靶子。
“明天清明，你什么时候回去。”乔阡问宗喜，本说好今天下午回的，却直等到5点，宗喜才回来。“现在跑客才好跑点，我们明天早上再回。”宗喜答。乔阡也不出口反驳，她也不想回他老家。之所以问，是带着孩子一天，去哪不是带，只是可以换个环境也能换个心情。
贞儿又开始扯着宗喜的手往外拉，乔阡坐如钟，漠视她的行为。宗喜给她穿好衣服，鞋子，这一身红的喜气穿在贞儿身上最赏心悦目，那小小的个头衬着这衣服，着时可爱，活脱脱像个假小子。要是把那半长的黄头发剪了，就真的如假包换了。
乔阡跨着宽大的衣服，套件绿色的秋衣，脚踩一双拖鞋，头发用夹子那么一拢，提着黑白相间的包走下楼去。在楼梯间能听到楼下的人相谈甚欢。乔阡有点怯步，心里捉得紧紧的。看那陈年的旧梯，上台那堵墙全是镂空的花式，能疏散的看到个把人的头。怕，怕，怕。沉重的脚步让她寸步难行。这神经质的惧怕，让她好生鄙视，却也无能为力。低着头，乔阡不敢抬眼正视他们的眼睛。即使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老人，小孩，甚至都非常关心贞儿的手心是不是暖的，衣服穿够了吗？
乔阡觉得自己那么突兀的出现，打断了他们交谈。有点愧疚，更多的是不安。看看脚下这双拖鞋，再看看他们脚上的皮鞋，她发觉自已像个小丑，总那么滑稽，一蹦一跳，让他们眼里飞出了花。她对宗喜说：“我去把楼上的衣服收起来。”就又蹬蹬地上楼，找出绿色的皮鞋，用水洗干净。穿在脚上，才觉得自己穿了衣服，裸露的皮肤，也只是个小小的衬托。再下楼，心里又神经质的鼓问：“他们会看到我穿了皮鞋？”
乔阡把自己丢进车里，旧上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