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审
亥时过半，金銮殿上。
此刻大殿里安静无声，四周烛火摇曳，投射在无欢的脸上，光影斑驳，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刚刚太师和丞相一左一右跪在大殿之上，极力要求我下令立刻处死大将军无欢，见我不发一言之后，也不再说话，只是仍旧跪着，以无声来坚持他们的要求。太师历经三朝地位非同凡响，所谏之言连父皇也要听得一二，而丞相虽然年过不惑，谋略治国却是个中高手——在父皇的遗照中，特地命他二人辅佐新皇。
“无欢，告诉朕，为什么要背叛云国，背叛朕？”
旒珠晃动，我终于从靠着的龙椅中慢慢坐直身体，这样开口发问。
这一年来，云国与风国的战争日益激烈，本来以无欢的领将作战才能，不出几日就会攻破风国的国都，一举覆灭风国。而一旦拿下风国，父皇想要统一天下的雄心我便算是帮他实现了——几百年来，这片大陆上的云风雨雪四国一直为一统天下而混战不休。不料三天前边关八百里急报，边关将士一起上书，说是大将军无欢通敌叛国，原因只是为了风国公主千莺，传说这片大陆上最美的女子。
“臣，是为了千莺公主。”然而夜风里传过来的还是这样一句话，一句和早朝时一模一样的话。跪在大殿上的人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臣爱着千莺公主，愿意为了她牺牲一切，包括身份和性命。”
“朕并不相信他们上书的陈辞，告诉朕你这样做的真正理由。”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因为是由和氏璧铸造，故而质地洁白无暇，触手温润，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底部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而字体凹槽间沾上的红色印泥，不由让我想起几年前的那场宫变，那一日，漫天的大火也是这样红这样艳，彷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妄想吞噬掉所有的人。
“臣的确是因为千莺公主才背叛于皇上的。”
一直把玩着玉玺的手顿下来，我抬眼看向他：“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记得，你刚出生的弟弟好像还不满一个月吧？”为了她，你可以不要自己大将军的身份，也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但是你的家人呢？你那个还未睁开眼看看这个世间的弟弟呢？皇兄为了皇位要杀我，而今，你却是为了一个千莺公主，就要背弃当年你对我的承诺？
无欢闭上眼，沉默着不发一言，然而他的沉默在我看来，却不啻于是对皇权的漠视与挑衅。轻笑一声，我放下玉玺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面前，凑近他的耳畔，低声：“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从鬼蜮里出来吧。这几日，朕会御驾亲征，朕倒要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千莺公主，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居然能让你为了她而背叛我。”
无欢跪着的身体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什么，任由侍卫将他带去鬼蜮。直到无欢的身影看不见了，我才转过身来，看向跪着的两人：“朕已将大将军无欢送进了鬼蜮，相信不久之后，大将军一定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两位卿家没什么异议吧？”
“臣等不敢，”太师和丞相急忙顿首，丞相又道，“大将军无欢也曾为云国为陛下尽心尽力，想来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
我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理了理宽大的衣袖：“既然无甚异议，那就退下。”
“臣等遵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我看着空旷而又奢华的大殿，以及大殿之上那把象征着云国最高权力的龙椅，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第二章千莺
自古皇帝御驾亲征，是激励士气的最好方法之一。所以我的到来，无疑是给刚遭受最信任将领背叛，而士气低落的士兵们以极大的信心。
千里旌旗从高处迅速滑下，我带着云国数百万的将士冲向风国帝都的城门，所到之处，风沙漫天，血流成河。
“城破之后，将千莺公主带到大殿上去。”城门之下，我看了一眼高大坚固的城门，对着身边的近侍这样吩咐。
和着身后响起的震天而又悠长的号角声，城门被千年玄木撞开，数不清的流火箭矢向风国巍峨的皇城射去，我头戴旒冕坐在马上，看着于王城高台之上四散奔走呼号的众人，不禁冷笑：一群亡国之徒，不过尔尔。随即扬起手中的湛卢，剑尖直指前方：“杀！一个不留！”
刀入肌肤的钝响，血色四溅，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扑上来。在敌方士兵的誓死抵抗中，这场胜负早已注定的战争几近持续了四个时辰，到了最后，已是完全的屠杀。
酉时三刻，屠戮结束。有侍卫过来禀报，说是风国的皇帝和皇后等一干人都被抓了起来，千莺公主也已被俘至大殿，而且试图咬舌自尽时被及时制止。我传令下去，让新上任的将领下去整顿士兵，好好休息，然后过几日启程回国。
侍卫退下之后，我抽出随身携带的白绢，仔细将湛卢剑身上的血迹拭去，然后将那块白绢丢与火中，转身向大殿而去。
风国的金銮殿和云国不同，这里的装饰虽然简单，但是处处透露着高贵和优雅，而且大殿很是宽大，中间是一条可供七人并排而行的过道，过道两侧则分别是两个方圆十尺的菡萏池。过道尽头、百级石阶之下，站着一个女子，三千青丝蜿蜒在地，手臂被旁边的两个士兵紧紧钳制着。
手执长剑，我向前缓缓向里走去。大殿里很安静，只有我长长的帝王衣摆摩挲地面的声音。十二旒冕的旒珠垂于眼前，此刻，我看不清她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心底一定是很愤怒的，因为一看见我走进来，她立刻就挣扎起来，身旁的士兵立刻制止她的动作，只听见一声闷哼，千莺又安静下来。
古人有过这样称赞人美貌的句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走到过道尽头，我看着眼前的千莺公主，才知道传闻果然不假。且不论她的装扮是如何倾城夺目，单是这绝世容颜，也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男子为之动心疯狂——现在，我有点相信无欢背叛我的理由了。
不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正打算好好看看这个传闻中最为美貌的公主，不料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摆脱掉我的钳制，又使力推开身旁的侍卫，从一个侍卫的剑鞘里抽出剑来。一阵刺眼而又冰冷的白光闪过，我想也未想就拔出湛卢，只听“叮”的一声，然后千莺的身体被甩了出去，重重撞在石阶之上又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