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桃花开，夏有萤火飞，秋有枫叶舞，冬有白雪落。在每一个不同的季节里，我做着不同的梦，又在同一个季节里，做着同一个梦。

一、春风不得意，散尽入梦乡。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窗外雨绵绵，湿了枯枝，晓春的天气有些阴冷，尤其到了夜间，一阵寒风一阵凉。我起身放下开着的窗扉，将凉夜阻隔在窗外。
烧着的小暖炉让房间有了一丝温暖，案上的三足香炉燃着杜蘅，青烟袅袅，盘旋而上，一圈一圈消散在空中。
夜未深，我却想睡了，掀开绣被和衣便躺下，我知道睡着后，梦境便会袭来。
神智渐渐模糊，在杜蘅的香气中，我容易睡着。

笛声起了，忽远忽近，悠远扬长。下一刻，有古琴铮然声起，和着笛声，同样的忽远忽近。
不用寻找，我知道，说着眼前的小路直走，在路的尽头会有一棵簇红的桃树，桃花绽放，缀满枝头。
桃树下，白衣的男子吹着长笛，眉眼间的柔情稳稳的落在身畔的白衣女子身上。
那白衣女子，嘴角噙笑，目光温柔。那张脸分明是我的，可那眼中的温柔从来就不是我的。
笛声入耳，琴声悠扬，当曲调结束后，白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到男子身侧，不偕手不相偎，只是静静地与他看西空胭脂色晚霞。
梦境从来只到这里，我幽幽醒来，透过纸糊的窗扉，看到沉沉地夜色。空中没了杜蘅的香气，暖炉也早已凉透，每次醒来都是寅时，天未亮，我便睁着眼熬到天亮。
从十五岁那年起，每个春天我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在同一个地方停止。我从不去寻找梦境中的那棵桃树，甚至怕有一日看到那棵桃树。

二、荧荧星火夜，迢迢牵牛星
若是到了夏日，夜间我必然不会睡在屋内。在屋后的凉亭里，有一张软榻，那是专为我而设的。凉亭建在荷花池上，晚风拂过，月光下亭亭的荷叶慢慢摇曳，抖落一池清冷的月光。
凉亭里必然放着特制的熏香，可以安神，亦可驱蚊。躺在软榻上，可以看到黑色的斑驳的树影，凉风让人心神愉悦，在水中荷影的晃动里，迷迷糊糊地我便睡着了。
同样的黑夜，天上无月，闪烁的繁星缀满了夜空，连遥远的天际也可隐隐看到绿色的光芒。
这是一片草地，细草的影子在风中摇摆，惊起叶间的精灵。
有悦耳的笑声响起，惊破黑夜。
“好多萤火虫啊。”伴随着悦耳声音而来的是两个白色的身影，星光晦暗，面色不清不楚。但我早已清楚那男子眉眼的轮廓早已看清那张我分外熟悉又陌生的笑脸。
“子颜喜欢就好。”温柔的声音自男子喉中滑出。
萤火虫在风中起舞，上下飘飞，绿莹莹的光芒，像是人间的繁星。
天空有一抹亮色划过。
“啊，有流星。”女子指着天际说道。
那白衣的男子在黑夜中依旧看着女子，声音温柔如旧：“子颜不许愿吗？”
“不用许愿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剩下的也不可能实现了。

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但我知道，他们未曾开口。
天亮了，月亮隐去，太阳大概已露出了山尖。香炉燃尽，荷香依旧。
在这里，其实我从未见过萤火虫。
当荷叶枯去，蜻蜓隐匿，这个梦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三、枯荷听雨落，枫叶衬斜阳
东蓠边上的菊花开了，书案上的古书恰好被风吹开，停在那一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天意如此，我便提起长裙，打开褪色的木门，向着东蓠边上那一簇白菊去了。
我偏爱白菊，就如我偏爱白色。
白菊开的很好，却有些泛红，我抬起头，恰好看到山尖上漂浮着的红霞。
夜来风起，我放下竹窗，躺在床榻上，枕边的香包内安神的香气让我很快入梦。
我看到了漫山的红叶，热烈的红色灼烧了整个山头，在山尖有一块青黑的圆石，圆石上坐着白衣的男子，白衣的女子。
在他们头顶是红色的晚霞，白衣女子斜靠在男子身上，男子的手揽着女子的肩。秋风吹起，白衣黑发在风中摇曳，那女子的身形愈发孱弱。
顺着他们的目光，我看到了山下农人屋舍篱边的白菊，那白菊开得精神，比我的还好。
“咳咳。”听到几声咳嗽，我的目光收回，落在白衣女子身上。那张脸很白，比我的还要苍白，那唇也泛着白色。
“子颜，风起了，是否回去？”那样的体贴温柔竟让我心生暖意，纵然不是对我。
“我没事，我还想看看白菊，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看呢。”可惜这个依旧悦耳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病态，有些无力。
“那好，我们继续看，子颜喜欢就好。”男子的声音不变，揽着女子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
脸有些冰凉，我抬手抚上脸颊，竟是有泪水漫过的痕迹。每次醒来，我必是流过泪的，可我毕竟不记得梦中有哭泣过。
窗外有雨，我竟听到屋后的雨打枯荷的脆响，一声一声落入心间，脆生生的疼蔓延开来。

四、北国雪漫漫，白雪覆红颜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雪的，我这院里更不能有。只是寒风却不会照顾人，没日没夜的呼啸而过。
屋内的暖炉在东南西北四个角里各燃着一个，正中央也燃着一个，且每日我睡后会定时的有人来添加火料，我这身子毕竟冷不得。
冬日里换了沉香，十分安神。
软榻垫了一层又一层，每日必用水袋捂暖才让我躺下，因此我从来不会冷得睡不着。
我看到雪了，很白很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覆了整个山头。
目及之处是一座茅屋，屋上也覆着白雪。在屋檐下站着白衣的男子与白衣的女子。女子孱弱的身子偎在男子怀内，脸色更加白净，像茫茫的大雪。
女子的眼睛半闭着，素白的手缓缓抬起，接住飞落的白雪。雪花入手，却不化去，落在掌心像天山的雪莲花。
“长念，我大约是要走了。”气若游丝，一句话说了很久。
男子抱紧她逐渐冰冷的身子，“子颜，不会的。四季河山，你说过要陪我的。”那声音很温柔，却带着哭腔。
“长念，二十五岁到了，我熬不过去了，也不想熬了，对不起不能陪你了，你可明白？”口吐冰霜，女子的身体又冷上了几分。
“子颜，若是要去了，那便走吧。”无奈尽在语中。
“我知道，你很累了，能撑到现在都是为了我。百草尝遍，苦味入心，那么去吧，剩下的苦让我来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