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坐在院子大门口一个突出的台子上，望着前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心里盼着他能看她一眼，但是他没有，又是没有！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他踢球的时候，好棒的，像一只跃动的、灵巧的猫，她心里痒痒的，想给他助威，但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总是这样。
也许就是这造就了遗憾？
但当时，她不知道会是这样，还总是梦想着。
她是一个很喜欢做梦的女孩。一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条河流，上面飞着一架飞机，还有一只蝴蝶，蝴蝶翩翩然的飞向前方，又向高处飞去，飞上一座壁立的山顶，停在那里。
于是她知道自己是一只蝴蝶。蝴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蝴蝶需要飞机，这是定数。弗洛伊德说，尖锐的东西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
的确，她需要男人。需要那种充满着男子气的，尖锐的东西。哪怕这种东西会划破蝴蝶的翅膀，哪怕玉碎，也在所不惜。
她是那种受虐型的人，渴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征服、压迫，甚至欺凌。
于是，每当她看到他，那个脸像石头一样的男人，就会发自心底的颤栗。
而青春，是不管那么多的。它不管人们怎么想，怎么做，仍旧只是自顾自的往前流淌，像她梦里那条小河。
于是她流着，流着，渐渐的长大了。
他也长大了。
他叫林比，她叫雾蝶。

（二）
雾蝶做过小学老师，音乐教员，后来做过广告设计，她的生活是幸福的，在某种意义上。
她忘不了林比。
长大了，她早已不那么羞涩，有时，她约过林比出来吃饭。
“林，你那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好美。”
“我才不信呢！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这你不用问。”
“你差点耽误了咱俩！”
“未必。”
后来她自己也承认，是未必。如果当时林比不是那么对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那她现在也不会来找林比。
爱情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因为你看了，有时候因为你没看。林比胜在没看。
其实雾蝶很好看的，一双眉毛就像跳舞的蝴蝶一样，雾蝶就是不明白，林比为什么不看她？
这激起了她征服的欲望。她想起小时候梦里那只蝴蝶，蝴蝶往上飞啊，飞啊，飞到山顶，停了下来。她是那只蝴蝶。
现在她飞到了林比的山顶，停了下来，在那儿闪着翅膀。
她想让林比看她。
林比没看。
她心里难受，她觉得林比并不真的喜欢她，那怎么可以？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团迷雾里，蝴蝶的翅膀忽闪忽现，像是古时候的狐仙小说。
林比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就越是渴望他，渴望他能看她一眼。不，一眼不够，要一直看着她，赞美她。
可如果林比真的那样做了呢？未必会有如他现在的吸引力那么大。
女孩就是这么奇怪。她们渴求得不到的，渴望只能在幻想中实现的梦幻世界。譬如林比就是不看梦蝶，反倒使梦蝶心里忽上忽下的。
她想得到他。无疑的。
于是一天晚上她作了一个梦。梦里，发大水了，妈妈带着她逃上一座山的山顶，水里，三个男人向她们游过来。
真的，她想逃开，逃开男人，包括林比。别的男人她都能逃开，林比呢？她没有逃开林比，林比逃开了她。
一样的。
青春期的记忆，并没有逝去。那个坐在院子门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男孩，已经成了一个刻下去的、深深的痕。他让她感到受伤，自己在那儿添轼着伤口，很享受。
林比从不对她这种感觉发表评论。好像是故意的，好像不是。她心里很忐忑，巴不得林比说点什么才好，但又害怕他说，不管说什么都怕。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不好不坏，好几年。

（三）
转眼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照理，他们经常在一起，应该算是男女朋友。但是又不像。
为什么呢？你说，哪对男女朋友不是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的，像只小老虎似的，他们呢？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这像是谈恋爱吗？世间有这样的恋情吗？
雾蝶心里最深处也不禁怀疑，林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爱不爱她。
她去向朋友请教，朋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你雾蝶爱他哪一点，你清楚不清楚？有的说现在就这样，结婚以后怎么过？有的说林比是在扮酷，别被他骗了。
雾蝶心里也疑疑惑惑的。
但林比在她心里刻得实在太深了，像是一条伤痕，要她把他放下，还真有点难。
那是少女时代留下的礼物，已经是事实，好像已经不可变更了，好像她已经是他的人，是他的婆娘，愿怎么驱使，都认了。
朋友们说雾蝶真是拿你没办法。雾蝶笑笑，凄凉里，透出一点骄傲。她雾蝶就敢这样，别人，你们谁敢？
但要让她下定结婚的决心，她还是下不了。毕竟这太奇怪了，她会幸福吗？
“他坐在院子大门口一个突出的台子上，望着前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心里盼着他能看她一眼，但是他没有，又是没有！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他踢球的时候，好棒的，像一只跃动的、灵巧的猫，她心里痒痒的，想给他助威，但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总是这样。
也许就是这造就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