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呼啸而过的风卷起地面上的黄树叶子，窗户上便见了树叶子“扑腾”着划过。病房里的玻璃窗子发出了声响，震颤着声音将睡去不多时的妙涵惊醒。她疲惫的抬眼看看窗外阴冷飘着叶子的天气，眼皮儿耷拉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只觉身下一阵轻微的疼痛。她恍然想起刚刚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痛。痛到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的孩子呢？我要看看我的孩子！”虚弱的气流从妙涵嘴里跑了出来。她见没有人理她的茬儿，这才欠身抬头看了看，病房里没有人，只有外面的风声在耳朵里回荡，病房里空寂无人，丈夫早已不知去向，妙涵顿时感到心寒。她嘴唇已经裂开很多道口子，血丝清晰可见。
她看见地上有一个暖水瓶，就要坐起来准备下地去拿来，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本子。“哎，你可不能下地，这哪儿有刚生完孩子就地下跑的。你丈夫不刚还在屋儿里吗？”说着等着一双杏核儿眼走过来：“这暖壶里没有水，我给你打一壶去，你等着。”说完拎起壶来向外走，留下妙涵一个人在屋里喊着：“我要见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却说这小护士拎着水向外走，一眼就在楼道边儿靠近走廊的地方见到刚才病房里那产妇的丈夫和一个老太太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她没敢上前搭讪，怕是这家里的老太太不是好惹的，只看那一对儿鱼泡眼里流露的愤怒，就让人不敢接近。再看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插着腰，手指还哆哆嗦嗦的指指点点。
小护士继续向前走，正巧碰到护士长手里拿着一个册子在上面忙着记些什么，她抬头说道“小芸，你怎么来打水了，病房里的病人还找顾不过来，还有这闲工夫？”这个叫小芸的护士慌忙把壶放下：“这是17号病房里的，那个产妇想喝水，身边儿没人。”护士长一听：17号病房，是不是刚才那个老太太说要捐给医院一个女婴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册子上记的前一个名单就是17号病房的。“行了，你赶紧去，再看看其他病房的病人。”护士长吩咐着，见小芸走远了，这才低头又看了一遍册子上的记录。这每天都有捐给医院的女婴，倒是比直接放在医院的椅子上或者是垃圾堆旁边可好的多了。

2
话说九十年代，计划生育很严格，中国人口骤然增多，国家制定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农村公社里人手一份，苦口婆心的进行宣传，诸如：响应号召党的计划政策，严格控制人口数量，男女平等，本着一家一个的原则……这类话语随处可见，倘若要是偷着生了孩子，被发现了的后果就是父母双双要下岗，那个年代没有人不害怕被开除的。刚享受上好日子，能挣些儿钱来享受一下，突然来个开除，这不又要回去种地了不成？于是这个城市里的女人们倍感压力，被遗弃的女婴也越发的多起来。那人们却还是照旧一如往昔的喝着酒抽着烟的上班儿。
这城里住着一户姓袁的人家，老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只一个老母亲。前儿不多久这姓袁的和媳妇儿离了婚。这婚离的袁宿铭头疼了几个晚上。出门就见邻家大妈拐着篓子准备赶集，见他就是一句：“好生生的以个媳妇儿，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就给离了呢？”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这老袁也忒不厚道了，他媳妇儿还坐月子呢吧。”袁宿铭忍着悲痛骑着车来到工厂里扳动机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那个年代里，人人喊着劳动最光荣，人人都崇尚能够成为工人，这袁宿铭偏偏是个好命鬼，从部队当完兵回来就直接分到这工厂里来了，于是把自己的老母亲也从山西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接到这城里来享福。后又经人介绍才认识了林妙涵，当时介绍人就说：“这姑娘家成分可不大好，她老子的老子是个资本家，她老子也是个读书人，你看能不能接受。”“读书人怎么了，这邓小平不是还提出了尊重人才，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吗？”袁宿铭说完晃晃头：“没事儿，见见再说。”却不想这一见可了不得，袁宿铭当即就看着林妙涵油花花到腰的大长辫子发呆，半晌才晃过神儿来。两个人眉来眼去了几回就结了婚，这一晃儿有一年多了，不想这就离婚了。袁宿铭看着转动的机器，抽着烟，一团一团的烟雾呛得他的眼泪在眼睑上闪动。他也不知怎么了，就顺从了自己的老母亲，糊里糊涂可是活生生把一个婚离得现成儿了。想当初娶了她的时候那可真是好不威风的。四邻没有不夸赞的：“哎呦，老袁，你这可是走了狗屎运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俊媳妇儿，以后再给你填个大胖小子，你擎着等好儿吧！”每到这时，老袁就乐得嘴比不上。
“你是怎么回事？听说离婚了？”老赵抽着烟走过来照着袁宿铭的肩膀上就是一拍。
“哎，轻点儿，我快被你打散了！”袁宿铭使劲儿吸了一口烟，紧接着是一阵咳嗽。他捂着嘴咳够了才接着说：“还不是因为我妈，你要是我，你也得离，这我也是没办法，好媳妇儿多的是，可是这妈就只有一个。”
“怎么着？听着是婆媳关系不合？不会呀，你媳妇儿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老赵摩挲着胡子，裂开一口黄板儿牙看着袁宿铭。
“还不是她那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孩儿，我妈说让她给医院，再生一个男孩儿自己留着，这有什么不好？她偏不，跟老人家起了口角，我是最后真没辙了，没辙了。”袁宿铭说着一连晃着脑袋摇着头，重复了好几遍：“没辙了。”

3
小芸护士打好了开水回来，见这产妇竟然一个人坐了起来正手里包着鸡蛋，嘴里还咽着一个。心里想着：这产妇还真是够皮实的，这家属怎么能不在身边儿呀。正想着，见这产妇笑嘻嘻的讨好她：“你吃个鸡蛋不？”一面说着，被包干净的鸡蛋也递了上来，小芸见鸡蛋上还沾着点儿皮，她摇摇头：“你吃吧。”
“护士小姐，我想看看我的孩子，能不能让我抱抱他？”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抱去。”小芸出来病房急急忙忙向婴儿房里走。
袁宿铭和老太太进门来的时候，林妙涵已经吃了3个鸡蛋，手里包着第4个，眼见着快吃完了，这才觉得不是很饿了。
袁宿铭进来就垂头丧气的走在一边儿，一言不发的抱着头，偶尔哀叹一声。老太太自始至终没有睁眼瞧过儿媳妇儿一眼。从读书人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妙涵一见这境况便知是自己生了个女孩儿。
“你们已经捐把孩子捐给我们医院了，她正在准备领养。”小芸走到正在吃鸡蛋的妙涵旁边说道。妙涵“噗”的一声吐了袁宿铭一脸的鸡蛋。她失声嚷起来：“那是我的孩子，谁敢把我的孩子抢去！”说着起身跪在床上，攥着大辫子乱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