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养猪
家乡人一般管叫猪就是猪，但也有人叫“帝”。不管怎么叫法，猪还是猪，不会因为叫法不一，就改变猪的本质。
猪天生就是一副好命相，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无虑、懒惰散漫的日子。于是，经常有的人借题发挥，骂那些干活偷懒或不肯干活的人“像猪一样好吃懒做。”，批评那些平时不努力而等考试时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为“三十夜饲年猪”。
骂归骂，批评归批评，总不能因为猪好吃懒做的秉性，就抹杀了它对人类的贡献。困难时期，猪是农民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也是家用食油的唯一出处。
猪也有非份之想，，它的想法很单纯，也就是整天不必干活，一日三顿能够吃得好，它也喜欢美味佳肴。可惜它生不逢时，那年头许多老百姓连饭都指望不上，何况是猪呢？
我家也养猪，一养就养至我父亲去逝那年，那时我离高考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最初，我家只养一头猪，因为家境窘迫，猪圈狭小，多养也没条件。猪圈便围在老屋楼梯下的一隅，与灶台相对，一转身便可将煮熟的饲料倒进猪槽。生活好了以后，盖了间新屋，扩大了猪圈，家里自然就多养了一头。
当我家养得起两头猪的时候，两口灶改成了三口灶，增添了一口大铁锅，专门为猪开了小灶。同时，又新做了一只大猪槽。部分自留地里也种上了猪爱吃的作物，如大麦、草籽。蕃薯和萝卜，则人和猪都可以共享的。
与邻居家的猪相比，我家的猪命更好。因为平时它们吃得好，野菜野草很少沾边，又加上母亲悉心照料，饲养不到一年就可以出栏。邻里乡亲时常羡慕我家的猪养得又壮又大，似乎看到财源滚滚而来。其实，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常常放学回家，为了逃避家庭作业，我和小伙伴借故挖猪草跑到田野撒疯，自由自在，像放飞的风筝。玩到了太阳西下，暮霭沉沉，忽然大家发现各自竹篮空空如也。不得已，一帮人瞅瞅四下无人，就顺手牵羊了队里的农作物。结局肯定是很难堪，肯定被各自父母训诫。
贪玩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有一次，我们故伎重演，个个竹篮里装满了从地里偷拨的萝卜。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故意在篮子上面压了一层野草。可是那天傍晚偏偏不凑巧，各生产队长偏偏在路口检查，吓得我们有家不能回。溜回家后，父亲破例犒赏了我一个重重的栗爪，我再也不敢造次了。
农历十二月，照例各家各户有猪宰猪、有鸡杀鸡。这可忙坏了村里唯一的那位中年屠夫。他从大清早杀到天昏黑，从村东头宰到村西头。往往是这家的猪刚收拾停当，下家的主人早已赶到，并麻利地接走他的工具。
家里准备宰猪的这天，父亲领着屠夫到家，在桌旁落坐，好生招待。当屠夫酒足饭饱之际，母亲已烧好了猪汤。母亲站在猪圈边，点过几张烧纸，念念有词，大意是劝猪下辈子不要投胎当生畜。既然这辈子做了畜生，就免不了被人千刀万剐咬碎进了肚子。
母亲前脚抬走，不请自来帮衬的三个邻居就到了猪圈。他们眼疾手快，瞅准空档，一人一把先揪住猪尾巴，其余人各拽紧两扇猪耳朵，连拉带推地拖上门外早备好的板凳上。屠夫利索地一掀围裙抱紧了猪头，手起刀进……
当家里养大了两头猪，父母一定会把其中一头拉到十里开外的食品站卖掉，再从集市上带回两头猪崽。另一头是留在过年时待宰的。因舍不得吃，父母把宰杀了猪只留些猪副产品和几刀肉，其余的统统卖掉。这一点，始终让童年的我耿耿于怀。
父母是出了名的养猪的好手。有一年，生产队里饲养了一头母猪，不知什么原因，它就是瘦骨嶙嶙。而且，队长还发现饲养员偷食供母猪吃的萝卜。养猪是可以额外挣得一些工分的，父母亲一合计，就把这档差事揽了下来。经我父母调理了几个月，母猪丰满壮实，当年它产下了九只猪崽。
等到生产队里不养猪时，父母便进了大队的养猪场。在那儿，他们又养了多年的猪。在那儿，我认识了养猪的“大喉咙”婆婆。
“大喉咙”婆婆倒底姓啥名啥、家出何处谁也没告诉我。只听得我父母都尊叫她阿婆，我也跟随这样喊。她是位孤寡老人，负责饲养大队里的一头母猪、几十头肉猪。她还自养了一群猫，聊以自慰。村里因考虑到她年老体弱，就派我父母去帮忙。事实上，养猪场全权交由我父母打理了，阿婆成了地地道道的看门人。
阿婆身材矮胖，头发染霜，满额坎坷。尢其是她粗短圆鼓的脖子，像被紧箍了个皮球，讲起话来脖子一收一放，如青蛙般呱呱叫。我想“大喉咙”婆婆的称谓由此而得来的吧。后来才知道阿婆的“大喉咙”是一种病，据说是因缺碘引起的。
在养猪场里，父母分工明确。母亲在内整理饲料，烧煮猪食，日夜照料那一大群猪儿。偶尔，阿婆也会在旁帮衬，打打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轻活。父亲则主外，一年四季在大队的田地里耕种喂猪的作物。待作物成熟后，父亲又亲自收割挑回养猪场，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堆放好。
即使在养猪场忙活的那几年，父母亲也没有耽搁家里猪圈里的两头猪。文革结束了，阿婆也不知去向，养猪场也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