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刀叉吃豆腐

手拿刀叉吃豆腐

兼旬杂文2025-03-26 04:47:42
多年前去北京看朋友,一起吃饭,才知道有道菜叫日本豆腐。当时印象,觉得那像鸡蛋糕啊,可以用刀子切了,叉起来吃。这周听讲《诗经》两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手拿刀叉吃豆腐。这说明,人生如作文,处处都会有
多年前去北京看朋友,一起吃饭,才知道有道菜叫日本豆腐。当时印象,觉得那像鸡蛋糕啊,可以用刀子切了,叉起来吃。
这周听讲《诗经》两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手拿刀叉吃豆腐。这说明,人生如作文,处处都会有照应的。
但当时并不懂《诗经》,现在也基本上不通。所以说,所谓的照应,大概是后知后觉,附会而成的。证据是:上文“用刀子切了,叉起来吃”云云,就是我现编的。
触景生情,然后找细节,没有就现编。很多人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永远都要注意啊,什么呢,就是做到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之谓虚实相生也。
诗经就是豆腐,豆腐就是诗经。——都是用来吃的,养身体的,养心的,养一颗温柔敦厚之心的。日本人把豆腐做成那样的花色,真可以用刀叉取食了——豆腐却仍然属于中国,得用筷子吃才行。日本人西化得厉害,筷子倒是没有被化去,这就可见筷子的生命力了。
用刀叉取食豆腐,即便豆腐入嘴,也是七零八落了,这样来养心,恐怕心神难安。用筷子就好多了,整体关照,中和为用。
凡分析,或者称作“深度挖掘”,或拿具刀斧,或整把铁锹,无论由谁动手,总会有结论“被得出”的。通常,这无关乎逻辑,仅仅是一种习惯,仅仅是一种需要,仅仅是一种意愿。
分析。解剖。由意愿引导,再分析,再解剖。但慢慢就会出现这样的事:等结论出现时,对象已经死了。以“析理”“格物”的思路教学《关雎》与《氓》,当然可以做到势如破竹,驰骋到底。但这中间总免不了透一股杀伐气,那吃的已经不是豆腐,吃的是刀叉。一笑。
解剖经典,当时会有斩获;但长远看,在目睹解剖并且因此快意者的心中,经典已经魂飞魄散。
张中行老先生说:“诗词,以‘情’为骨髓,所以写要发乎情,读要止乎情;离开情,到其他场所游走,至少为了节约,最好还是不写,不读。”
当“骨髓”一样的情感被作为一般事物来砍削、格致时,孔子天上有知,恐怕也要徒唤奈何的。后人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擅用“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之句,那却是要有所“伤”的。李零先生说:“孔子培养新君子,重在三教,始于诗教,立于礼教,成于乐(yue)教。‘兴’是开始,‘立’是中间,‘成’是结束。”认为诗中爱情就是君子之教的开始,开始之后就得用“礼”来规范,然后就是“乐(le)”(所谓“钟鼓乐之”)了。我不知道恋爱过程若完全遵守了这样一种模式,那么之后的婚姻呢?我很想问一下,洞房之乐是不是所以为的“诗礼乐(le)”之外的东东啊?那么那个时候的那种快感用什么“礼”来“规范”呢?千万别以“人伦大礼”来搪塞。
才对学生进行“诗教”的时候,就错用“礼教”来遮断一些东西,为使这样的“遮断”显得不容置疑,又引出“周人婚礼进行曲”之说。张中行先生说:“《诗经》第一篇求“窈窕淑女”,因不得而‘辗转反侧’,分明是歌咏饮食男女的男女,可是汉人毛公却从其中看到伦理,那是‘后妃之德也’。这是牵强附会。”政治图解《诗经》中的爱情篇章,早就被认为是站不住脚的。教科书上的译文,选的是骆玉明先生的。如果看看他与章培恒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就可以知道“政治图解”这一刀斧似的方法,早已被摒弃多年了。
《关雎》只是一首情诗,只是在谈情说爱而已。若立于“礼教”来图解此诗,我以为这不是21世纪的中国,而是12世纪的宋朝——那时理学昌明。“不幸而中国的礼俗,许娶妻、纳妾、嫖娼而不许恋爱”。
这算是“黑暗的闸门”吧。去百度或者谷歌一下,能搜索到几页歌唱婚姻的诗篇来?而表现恋爱的文本,多如海沙。可怜鲁迅这样一位战士,为“放孩子们到光明的地方去”,免得将来世相和历史被糊涂虫或者别有用心的人颠倒黑白,要把他和许广平的书信编辑出版发行。可怜的鲁迅,了不起的鲁迅。真正“肩住了黑暗的闸门”的鲁迅。如果有一个孩子能听听他讲讲《诗经》中的爱情,那个孩子将是最幸福。
孔子要苦笑了。他的不合“礼教”的父母的一次冲动,留下了他,却预料不了后世之人的糊涂或者险恶,没有预留下如《两地书》一样的宣言。
毛泽东怕也要难堪了。毛泽东在井冈山(?),一晚贺子珍来看他。第二天一早,他向他的革命同志报喜:“我和子珍同志相爱了!”但谁要是说毛泽东不守“礼制”,我看他会自觉猥琐的。
倚重婚礼,将诗歌的表达任务主观地归结为表现婚礼制度的庄严不可亵渎,是“去实取华”,是“人行邪道”。婚礼程式是一种世俗的需要,不是伦理本身。恋爱是个体生命的自性追求,恋爱自由是最基本的伦理。因害怕婚姻失败而追加礼教约束,从而诽谤自由恋爱,甚至直接取消容易带来“危险”的恋爱,这是不道德的开始。以《氓》中女子婚姻的失败为武器,批判其恋爱的“越礼”,证明“礼制”的庄严,如是。
诗是不可以镜鉴的。爱情是不可以规范的。从《关雎》到《氓》,应当看到的是“爱情”的生长与熄灭。应当看到的是“爱情”给人生带来的喜乐与悲伤。而不是所谓“礼制”的尊严,所谓懦弱者的“面子”,所谓泡妞的“奇技”,所谓的婚姻失败者的“反面教材”,更不是所谓的“私奔”的罪恶——我建议干脆说“淫奔”吧。
让学生表演“兄弟咥笑”,无异于以幼弱稚嫩之心,献祭于礼教之魂。令人悲叹。
那个已然被赋予蔑称所指的“弃妇”,事实上只是经历了甜蜜的爱情、失败的婚姻而已。这样的事,我们身边也并不少见啊。哪一个有资格可以蔑视她、嘲笑她?反而,诗歌末章有足够的信息证明,是她抛弃氓,而不是氓赶走她。她至少不是一个失败者。以女性之身来教读此“弃妇”,却充满鄙视,甚至有批斗的锋芒,实在是有意思。按照章骆文学史观来说,所谓的“弃妇”是一位让人同情却又让人肃然起敬的光辉文学形象,是人性自觉的经典代表。谁告诉你悲剧就是让人随便批斗的?悲剧是让人肃立仰视的,扪心自问的。
如果错解“立于礼”,必然走向祭坛,为“礼教”招魂。如是,快嘴李翠莲真是罪该万死,怎么可以让她自在地做尼姑去?
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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