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子与小人,姗姗六十年
2500年前,孔夫子振衣濯足,端坐雍容,教曰三千门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2500年后,龙应台著《女子与小人》,言“当我想到,孟子和李白的母亲曾经这样看着李白和孟子,刘邦和项羽的母亲曾这样看着她们的
2500年前,孔夫子振衣濯足,端坐雍容,教曰三千门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2500年后,龙应台著《女子与小人》,言“当我想到,孟子和李白的母亲曾经这样看着李白和孟子,刘邦和项羽的母亲曾这样看着她们的幼儿,玛利亚曾这样看着耶酥,祥林嫂曾经这样看着她被狼叼走的孩子。”
夫子所言之“小人”,与龙氏所指断有不同。
“女子与小人”①,我完全否定夫子夫权主义,欣赏龙氏女性主义但不完全认同,我倡导男女协调主义。
我读小学,住外婆家,受她家教。
外太祖公是个教书先生,他本来是地主少爷,人有学问又一向善待人,所以幸运地没有被打成右派。妻生了外婆这一个女儿,就奇怪地再也生不了了。教书先生颇失落,之余,对这女孩儿百般疼爱,授她相夫教子之道和睦众人之法乃至诸多礼仪。外婆也灵性聪明,一点就透,可他单不让她多读书。说圣人有训“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可忤逆。他老来闭关收养一子,满腹经纶遂有了传承的寄望,悉心教他识文断字。那小儿,一拿草纸书就装肚子疼,一写字就把砚台的汁弄泼洒一桌子,桌椅书籍乃至自个儿的小手小脸大受墨翰之熏陶与浸染,而整个小人儿却形神沮丧如失考妣。只见了隔壁放养的小牛、小羊,就摸啊拍啊亲得像见了久违的亲爹亲妈,立时便活复成猫猫狗狗的生鲜状态。教书先生不问石头还是蛋,恒温多年抱鸡母②——一门心思狠狠地教。后来,我的外舅公还是只能种地,与别个种地者不同的是他戴着副近视眼镜,神情举止皆是个斯文的种田先生。
男弄璋啊,女弄瓦,太祖公他弄出个嫁接的二不像。(引外婆的话讲“只怪品种不太好”。)
外婆是教书先生的弄瓦,当然也很会教小孩。
首教吃饭。
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厅堂桌子吃饭的。公公婆婆及自家男人坐在厅堂桌上,小孩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坐着在高靠背的木椅上趴着。女人上得厅堂,就当恭敬之不苟言笑之低眉顺目来举案齐眉状,评判妇德贤良否的标准全在饭菜,饭菜的答卷被置于八仙桌上,正襟危坐的夫家列亲眷之颔首和摇头就是对勾和叉叉。女人于侧旁垂手侍立,见眼行事,谁个碗底见空,立时趋步上前,双手接碗,低头碎步,温容婉仪。女人从厅堂到厨房,就当先给孩儿倒好汤夹好菜,微笑和这吃食一并给孩儿递了去。一家人都吃好了,女人把碗筷都收到厨房里来,她才可以吃饭。
这番描教里的情景,还有外婆这本人的活标本,好不日本小妇人的“沙扬拉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
我母亲是这活标本的驯良门徒。我只是个看客和听众,偶被亲情里旧式女子的隐忍与牺牲深深打动,遂做了一个书记官,记写在册彪炳千秋,以供后来人观瞻从此到她们前间的60年间里的“女子与小人”。任你唏嘘也或不信,平凡普通的祖母和母亲辈,她们具有中国传统女性的诸多美德,承继祖先的血液在骨子里影响着后来的“女子与小人”。
外婆42岁起守寡,生有六女一男,现家里有两个未嫁的姨和我舅舅,另一个读初中的姨只晚上才回来。一个姨守部,父亲接替外公的代销部管进货,他经常要骑着自行车到很远的地方进货。在家吃饭的通常只三四人,外婆就允我们都坐在厅堂桌上。但是她不许我把碗放在桌子上搁着趴在桌子上吃,也不许我背靠在靠背椅的靠上,要我坐端正,要我女孩子坐着两腿必须并拢,要我掌心握好碗底,要我吃得碗里不剩一粒饭,要我不准筷子和碗之间有叮咛碎声,要我不准嘴里咀嚼发出声音,要我不准吃饭时说话因古言有训“吃不言睡不语”……
古训博大精深浩如烟海,我小孩子家家怎能逐条记清?结果是她常絮絮状有愠色,我常昏昏然哭头疼,违规与施罚总是饭桌上不变的主题。
舅只大我四岁,我两个总免不了他的筷子正夹了一条泥鳅的头我却夹了那泥鳅的尾,他不松来我不让,腿脚相向在桌子底下展开了较量。或我野性窜来放肆,把一块肉上的瘦肉啃了,剩下的肥肉趁他不注意就偷渡到他碗里了,他小老鼠一样贼,冷不丁大肥肉被驱逐出境了。我故伎重施,举着油闪闪的大肥肉向他的碗进攻,他左手的碗换托到右手,把碗和氏璧宝贝一样往身后藏,只差没掀起自己的肥棉袄塞到怀里揣起来,可怜的大肥肉被他胳膊肘一碰就掉地上了……
外婆横着筷子两指捏在筷中央,蜻蜓点水地点了我和舅舅的额头各一下:“冇造到业③!”一点儿也不疼,都扑哧一笑,笑得其中一个人的鼻孔里鼻涕跑出来冒个泡又瞬间潜水了,对方更是哈哈大笑。外婆要看到是舅舅笑,就只作了恼样瞪他一眼,不语。若看我笑得不像样子,便板着脸训:“男笑三痴,女笑半纹钱不值,动不动就笑没正经。女伢子笑,要笑不露齿……”
她训得好规范哦,好煽情哦!舅舅于旁兴灾乐祸地挤眉弄眼,我一瞅,好不容易克制自己不笑变正经了,又忍不住扑哧,我的鼻涕也被笑得高高兴兴地跑出来冒泡致意了,舅舅捧着肚子笑得流泪。。
熬到星期天,解放回到自己家。
母亲给父亲、小妹、大妹、和我依次各盛一碗饭。鲢子鱼被母亲的筷子拦腰断,有尾巴的那一半夹到父亲碗里。另一半,她把鱼嘴胸鳍下的没有鱼刺的白白肉给小妹,再一份给大妹,一份给我,她自己分得大鱼头。另,大妹爱吃鱼眼,我爱吃鱼头里面的髓,母亲细心地把我们各自的所爱从鱼头里挑剥出来,各就各位。母亲吃什么呢?她在煮鱼的时候放了许多的白萝卜丝和少量的腌韭菜,还放了很多的水。她就吃带有鱼味的萝卜丝和腌韭菜,等我们走了,她和两个妹妹还有得鱼冻吃。什么叫鱼冻?就是煮鱼的水在冬天里凝固了,那可是我们小时候很下饭的菜啊!
父亲把分配自己的分成了五份,最大的一份,放到母亲碗里:“你不要把我当客人嘛!总是只我回来才做好菜,平时每顿混。小东西们正长身体,你的活路又重,别那么节④,要对自己好一些。等给妈造了新屋,我就造我们家的,你男人又不是不会赚钱,搞那节搞嘛?”
另外三份,送到孩子碗里:“多吃点,大的好好读书,小的要听妈的话。”
母亲把鱼又赶情一样还回去,他和她为了那一块鱼,碰得碗和筷子叮叮作响。我小毛孩,彼时不知“相敬如宾”一说。我小馋猫埋头用心咪碗里的鱼,心里一边还想:外婆把这两个人都没教好,吃饭说话还叫碗筷跟着响叮当。
父亲替外婆造了新大屋,又给自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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