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记
曾经——
我觉得我的父亲性格极差，对我要求太多；我觉得我的母亲眼见狭隘，她的眼里只有我的弟弟；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生活，我会有很多顾虑，比如，性格冲突，或者，精神生活存在差异……
可是——
当我自己做了母亲，当我和他们一起经历过，我才明白，我在世间欠了父母多少的情债。
二、父爱如山
从小父亲总是要求我考试要考前三名，做事要做到最好。成绩下降、做错事，挨摆子、受批评是常有的事。每当这时候，我不能嚎啕大哭，也不能躲在一处闷着，要照常看书、写字。
父亲虽然不认得多少字，但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威严的家庭教师，比学校的老师还可怕。我甚至觉得他就是标准，在他眼皮底下做事，一定要做到“完美”。
我就是带着对他的那一份惧怕，不断学习，再学习，为考前三名努力着。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大人可以惩罚小孩？为什么一定要读书？
然而，父亲也有令人充满希望的一面，那就是奖励。成绩好了，他会给我买好多书，会把我的分数挂在嘴边来传达给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就会把自家的孩子赶到我家里，和我一起学习。我成了一个“助学监督员”。
渐渐地，我的兄弟姊妹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因为我入学的时间晚，起步比别人慢了许多。
那时候，调皮的我也有自己的点子来和父亲周旋。我会假装自己拉肚子了，让父亲匆匆忙忙地将我背到医生家里，到了那里，我又说已经好了。父亲会从包里掏出五块钱塞给我，说：“到学校买点好吃的。”沉甸甸的五块钱，让我心花怒放，这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将它利用玩呢。
那是唯一一种情况，父亲不会对我生气，反而让我喜出望外。我常想要是有一天我的孩子也这样对我，我会怎么办呢？
后来长大了，有一天，父亲送我一尊弥勒佛像，他第一次对我笑了，说佛像可以保佑我。
我把佛像放在书包里，从此和我相依相伴。
对父亲印象最深的，是送我去成都上大学的那一次同行。我们一起抬着行李，并排坐在火车里，耳畔不断响着异乡的汽笛声，我第一次离父亲那么近。
送我上宿舍楼的时候，他解下自己钥匙串上的耳勺和指甲刀给我，说你手里的钱尽量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再买几件衣服。大学宿舍里度过的第一夜，我百感交集。原以为父亲真的如他所说，会在保安室里和一个老乡挤一宿，不曾想那个老乡开车载着他在成都城里绕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从迷糊中醒来，他已经站在楼下，他说他要回去了，让我睡好了再下来。
窗外雾蒙蒙的，望着父亲的背影，想起他留下的那句“四年后我坐飞机来接你，我们一同坐飞机回家”，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然而后来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每当我自责起来，父亲却总是安慰我说：“你回到本省，离我们近了，我可以睡个好觉了。成都城我都转过了，没留遗憾。你要是没发生那些不快乐的事，也不会等到现在，刚好碰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今又有了这个乖巧的孩子，该知足了。我们做父母的，只图你们能够开心地过日子。”
如今，坐在干净的办公室，和身边的人交谈着我的求学经历，听到他们说“你的父亲真伟大”，我终于意识到，是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成就了今天的我。
每当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时候，我就会听到心中的那一声声汽笛响，长的，短的，空旷的，沉闷的……
我会想起当年那个神采奕奕、对我充满期盼而我一再让他失望的父亲，想起如今远在老家，忙碌中还牵挂着全家人的父亲，心中泪茫茫。
三、成家了，父母还是那么操劳
两个姐姐和弟弟成家后都到城里做生意了。父母原以为省心了，可是女儿们家里的公婆，病的病，忙的忙，为了让孩子们安心赚钱，父母只有经常帮他们照顾家里老小、看顾田地。为了二姐的铺面，父亲几经周折，最后终于帮忙弄到了贷款。而大姐的田里，总是有母亲辛勤劳作的身影。
我毕业后，起先没工作，听母亲说，村里有人笑话他们白养了一个大学生，父亲难过得睡不好觉。而后他们又为我的婚姻发愁，直到去年我生下了孩子，母亲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哭了。
然而婆家离得太远，不能前来照顾小孩，原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父母，又为我的孩子发愁了。父亲说：“回来，我们先照顾好你的身体，不要落下病根。”
农忙。我带着未满三个月的儿子，几经长途，辗转回到家中。儿子全身湿疹，严重便秘，又逢感冒，母亲总是一边忙着收稻谷，一边陪我跑医院。每次从地里回来，还来不及饮上一口水说，就焦急地向父亲打听：“外孙子今天还便秘吗？”
父亲轻轻地应一声：“没有。”然后又提高嗓门说：“小孩子攒便便怕什么，再大一点就好了。医院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吓人的。”
我知道他们是不愿看我伤心。望着瘦弱不堪，全身长满红色颗粒的儿子，看着他胀鼓鼓的小肚子，我突然意识到，我给父母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当父母一件多么牵挂的事情，这要牵挂到哪一天呀？
儿子有些好转了，我的身体也在家人的照顾下得到了基本的康复，我想即刻回城里上班，好说歹说想让母亲跟我一起去。可是母亲说害怕城里的生活，害怕走出这个村子，担心父亲的身体，担心地里的活儿。
“你担心我弟弟，想帮他守住地，怕以后荒了？”过去这类话我也对她说过，她总是很生气地回我：“我养了你们四个，最让我操劳的就是你。你最没资格这么说。”
而那次她沉默了，夜里也没陪我们。堂屋里的灯一直亮着，父母在商量着什么？我会不会真的上不了班，得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了？
在无端猜测中，我无助地拉着儿子的小手。
第二天，母亲从地里拉回最后一车稻谷，对父亲说：“我去了以后，地里那些红萝卜，让亲戚们挖了拿去卖吧。不要惊动她弟弟和姐姐们，我到了会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的。”
母亲就这样跟着我来了。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山水、田地和行人，她好奇地感叹：“原来电视上的看到的，这里都有。”
然后她又有些落寞地说：“要是我现在年轻十岁，你该有多幸福！现在我去了，不认识字，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笑了，劝她说现在老年人的记龄标准往后退了十年，五十八岁其实相当于四十八岁，文盲也可以在城里活出自己的人生。
四、母爱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