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的时候，我在努力的管束我的嘴、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膀胱，力争不说话、不玩手机游戏、不挤进挤出、不频频上卫生间。但是，大脑却像一只滑溜溜的小泥鳅，不容易就范，它总是趁你不留神的时候哧溜哧溜乱窜，东一下西一下。我把此次会议大脑旅游图勾画出来，对今后致力于让它在必要的肃静场合成为一块石头、一段听话的木头——让动就动，不能动死活不动——提供详实可靠的研究资料。
公务员和学生都具备一个共同的本领，那就是对台上的讲话可以做到充耳不闻。这可不是所有的人群可以做到的。如果每个人都有这样排除干扰的能力，噪音污染就不成为问题了，对某些聒噪，直需给中枢神经打个招呼——进入关闭状态——就好。就像闭合了一个闸门，刀枪油盐酱醋点滴不入，全方位绝缘。刚开始会议，我的脑子先在这里遛了个弯。
失眠不是什么顽固的问题，睡不着也不是无药可救。眼睛留意到周围数以十位数计的昏昏欲睡者，我自己的大脑也在慢吞吞的进进入厨房程序——清水文火煮白面，要不了多久，就生成了粘糊糊的稀薄状浆糊，没放盐，没有芫荽葱花用以追求色泽味道的完美，只是稠稠的糊住脑子，诱往梦境里去。我清醒的脑子在注意它渐入迷糊状态的本身，就像灵魂游离出来审视它的肉体。
薄薄的三十二开软皮笔记本只记录了本次开会的时间地点以及主题，往下，再没有什么好写的了。是哪次会议文件袋里装的，封面是蓝灰相间宽窄不一的条纹，横竖的印刷了二十二个单词——我数学基础还行。非常悲哀，除了mm和book之外，我全不认识，以前学过的两年英语竟然在脑子里荡然无存，记忆力实在是糟透了。但怎么许多陈年旧事又历历在目？真是费解，拼命想要记住的常常忘的精光，漫不经心的却牢牢刻在心里。
里面的纸张普通朴素之极，页眉上也有两个看起来眼熟的英文单词。可能担心此笔记本有朝一日走出国门，外国同胞不明就里吧，如今好多商品以英文标识，未雨绸缪，这是必要、时髦还是多此一举？统计局可能会知道。厂家还是仁慈的照顾了广大如我一样的文盲，封底清清楚楚的有“武汉市江汉经济开发区”和品名、规格、货号、执行标准等汉字陈述。是国产的，写上英文我认识你，脱了英文我还认识你，我不信你有马甲那么能闹腾。脑子在此稍稍逗留并标识不快。
前排的椅背没有太多看头，目光随即运行到几行附近的几个后脑勺上，每个人的接近头顶的后部，都有一个“旋”。我侄女小时候眉稍有“旋”，眉毛拧着长，大了反倒顺溜了。侄女的侄女眉上没旋却有三片红色胎记，发怒或者哭的时候，宛如三朵殷洪的花瓣，我常常想把她逗哭看看那东西的，更像雷震子眉心的火焰。
后脑勺没有什么趣味，倒是注意到每个人“旋”的位置不尽相同，以脊椎为中线，有立于中间的，有偏左或右的。这块区域的生长物——头发也个有千秋，有精致的漩涡，涓涓细流乖顺的四散而去，也有荒草一般杂乱无章、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参差而来，在旋的地方汇聚、碰撞、涌出。
就头的形状来看，接近茄子——那种籽多圆滚的茄子，或者关中出产的牛心柿子。如果脑袋是茄子或柿子的话，结在树棵上，旋就是茄子把儿和柿子把儿的地方，不在最顶端，略微靠后，人挂在上面，端端直直的晃来荡去，嬉皮笑脸的和邻居打招呼，“喂，你熟了没有？”只要把儿足够结实。脑子在想如果人不是人的话，加入植物行列的样子。但它适可打住，没往茄子条和柿子饼那地方想。
我的座号是10号，因为我前面的座位靠背上有一块半个火柴盒大小的绿底白字的10字号牌，它原本是牢牢的粘在靠背上的，但如今已不复当初，看样子有人想让它乔迁，决心又没有拿定，尚在犹豫阶段，工程就半途而废，成了一个烂尾——小方块三分之二已被剥离。也许这剥、抠之举，有效的抵消了部分冗长枯燥和无聊。也许这不是一人所为，团结力量大，众人齐抠烂得快。我试了试，再加一小把劲儿，就能实现号码片儿与椅背的完整分离。我只是摸了一下。8号不愧是吉祥数，它还只是翘起了三个角，离彻彻底底的分崩离析尚需时日——强拆尚未成功，手贱者仍需努力！右边的12号已是黄鹤一去，只有其故居还在告诉我，这里是历史上存在过的12号。我认为胶也有责任，我家面盆底下的价格纸贴擦洗几次都弄不干净，都是胶，做胶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嗯？脑子愣了一小会儿，做思考状。
溜出会议室回了一个不紧要的电话，这个电话价值三百元人民币。透气回来的时候，一个抱着小孩匆匆而行的年轻妈妈兜里飞出几张折叠的百元纸币，风很大，钱迅速往街上跳跃状前进。我急忙提醒，女人忙不迭的拾钱。我估计她在结束这一连续动作之后，应该谢我一声，我走得快，没等上，那钱在逗她玩。
我回去的正是时候，会议宣布结束。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