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岸畔莺歌绝艳，
金陵城下堇色繁开。
乱世蘼芜侠媚风骨，
章台柳隐盛名犹在。
绛云楼藏铁腕银钩，
红豆阁内妙踪渐无。
梅村一曲畹芳随流，
红粉倾国覆土难收。
美人一笑君恩不断，
城门颓垣将士未还。
香君洒面芙蓉泣血，
桃花画扇口耳相传。
青莲恨晚画舫心续，
辟疆饮醉天涯情牵。
玉京遁守五华绣斋，
吴窗旧事珠泪早干。
白门锦思昔颜已改，
璇玑那堪浊世无端。
郎骑竹马眉生许来，
眼波横斜澄水清浅。
蔻指湘兰寂寞空悬，
人有千秋君子好逑。
明月清风潮海忘眠，
故居嘲哳苦乐休言。
临水凭栏烟波浩瀚，
天上人间碧落黄泉。

秦淮河上金缕曲，秦淮河下百媚生。八艳迹何寻，珠心无存。
柳如是，是蘼芜，章台柳隐千古传，绛云红豆起高楼，钱氏遣金屋。
陈圆圆，名畹芳，梅村一曲园园诗，几代倾国难自救，终归吴王府。
李香君，桃花扇，孔夫子笔书唱相传，侯生分散，有心破镜再难圆。
董小宛，字青莲，世家公子总那般，辟谷神女配俗世情缘，枉魂断。
卞玉京，有双赛，绝世容颜赛西子，无边苦寂赛亡诗，吴怎负相知。
寇白门，清媚真，朱门酒肉臭，止不住前后，风流跌宕，美人迟暮。
顾横波，唤眉生，马蹄声起，龚忘言，白手相携老，落花踏断秋烟。
马湘兰，又守贞，不入红楼不误平生情，痴恋菩提果未成，竟守贞。
金陵城中锦官续，金陵城外苦乐事。万世长相思，烛心犹温。
——题注

每当读那一段幽封在秦淮河畔的历史，眸光聚处皆是八艳声笙。我不知道她们的故事为什么会被流传，文人笔墨总倾怀于才子佳人，而金陵乐谈却难掩风骨明城。
先说章台柳隐。后世拜柳如是为秦淮八艳之首，称其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歌舞词画，妙踪尽收，当是性情致深，侠媚入骨。那个时代的女子仿佛总要有一个归宿，而蘼芜终归钱谦益。史料记载并不足以为信，而单凭那一点儿事实，钱谦益是配不上柳蘼芜的。我并不赞成人们所歌颂的她们动辄寻死以全忠义的情操，甚至以为这是愚昧，所以觉得钱死后族人夺财之时柳氏以死镇斥死得相当不值。而我所倾慕的，是她与另七钗同样绝艳的小女子性情，于乱世激流，根骨不失。因而却更为她最终的选择而叹惋，不是因为钱生已老而她还年轻，而是当都城被破她要同他一同赴死时那男人的一句“水太冷”，显出他的畏缩而她那样心惊的寂落。我有时候觉得真正流传着的其实并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这八个如河畔金柳的女子，传奇之中，那些书生士子不过浮云，映衬皓月光辉。
然后是陈圆圆。史上形容她最多的话是祸国殃民的妖姬，然而在我看来，美丽不重要，改朝换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人之中的那一颗心，从不曾被世道扰乱。她身陷局中，目光却投向了万水千山之外的郁郁葱葱，她一人牵动多少位高权重的势力，却从未把手伸入乱涡之中。吴梅村曾作《圆圆诗》，说她红颜回顾，倾国倾城，恰如褒姒，一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这样另类的颂扬竟好似污蔑，从此令她背上祸水的罪名，男人们的狼子野心只用她一身骂名即刻瓦解，也让上帝圣光之下的第二根肋骨变得神乎其神，仿佛妖狐祸世。都是借口罢了，纵她心若磐石，也难阻身若浮萍乱世飘零，何其无辜！历史上吴三桂也算是个有能力的枭雄，美女配英雄本无不妥，于是圆圆最终回到平西王的怀抱，就好像白雪公主被王子吻醒带回城堡的那一刻，故事结束了，观众们的眼睛看到末尾的终成眷属便离开屏幕不再关注，可是剧终了么？没有。陈圆圆的一生并没有像她的名字一样圆满结束。回到平西王府，她与吴三桂反而渐渐疏离，直到削发为尼，身死池中。公主与王子在一起之后还有半世年华，却无暇顾盼。陈圆圆是睿智而坚强的。明朝倾颓，清兵入关，她几度沦落，我不知她心死没有，却知她人还活着。生命就像一盏明灯，灯亮着，就有一种信仰不灭。吴三桂迎她入府为妃，她拒绝了正室的名分，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吴三桂的名声还是别的什么考量，我只是佩服她拿得起放得下。她明白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权势地位，男男女女，战乱纷争，那浮屠十八变的世道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独活，何况还有着倾世美貌、一身骂名。她终于自我了结，鳏居幽所，长伴青灯。而人虽离去，心却还在。爱情自古以来都是女子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那个朝代，这种世间难得的爱更是天地。陈圆圆在最后的最后随吴三桂的死跳入了寺外的莲池，搅乱了一池死水，也使那红莲畹芳从此再不妖娆。
相对于前两者，李香君的故事显得更具传奇性，只因她从不离身的桃花扇，还有后人孜孜不倦的《桃花扇》。故事里“香扇坠”配了侯方域这把书生扇。她在李大娘的临水居凭栏望来了侯方域，却不料命途坎坷中还穿插了一个阮大铖。然而谗言暗害鸾凤分是一说，造成南国佳人满泪痕的另一说是朝宗无能。若说钱谦益没有气节，那么侯方域就是耳根子软了。阮大铖送他李香君，他便心偏阉党立场动摇了。李香君并不能说是聪明，但她刚烈，侯方域多番飘忽不定之时是她凭着一股子倔劲儿把他扯到正途，或者甚至并不能说他们的选择便是真正的正道，但这是当时诸人心中神圣的抉择，他们觉得这是明道，那便是好的。李香君最终成了沧海一遗珠，仿佛生在秦淮便注定不得善终。侯方域再也找不到他的“香扇坠”，后人却替他寻到了她的一把桃花扇。杜鹃零落，而血染的桃花依旧盛开，竟成了他们一生的传奇。这使我想起了从前绿珠与石崇的故事，与其刚烈赴死，或许即便不得相见，两两相望反而还能成全他们的一番情意。
与柳隐同样叫人不甘的是董小宛。董小宛名白，字青莲。仿佛为了印证一青二白的浑说似的，她的传闻相对其他女子显得一清二白，大多的内容来自后世的文本流言。历史记载只说她性好幽林远壑，醉心山水，柔情旖旎，在有心人的撮合下与冒辟疆厮守终生。而我却并不喜欢冒辟疆。这男人本一心倾慕秦淮名妓陈圆圆，却又听闻小宛美名，辗转反侧之间停留于多少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中不知往返，事事踌躇，公子哥儿恶习尽显。我不懂董小宛怎会看上这么一个轻浮之人，竟将一生托付，以心相